悲伤逆流成河17,18,19
作者:怖£ㄝ圭ㄝ圭 日期:2008-1-13 22:33:00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悲伤逆流成河17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下午四五点钟,天就黑了。

  暮色像是墨水般倾到在空气里,扩散得比什么都快。

  齐铭从口袋里掏出那六张捏了一整天的钱,递给易遥。说,给。

  就像是每天早上从包里拿出牛奶给易遥一样,低沉而温柔的声音。被过往的车灯照出的悲伤的轮廓。毛茸茸地拓印在视线里。

  “你哪儿来的钱?”易遥停下车。

  “你别管了。你就拿去吧,我也不知道要多少钱才够。你先拿着。”齐铭跨在自行车上。低着头。前面头顶上方的红灯突兀地亮着。

  “我问你哪儿来的钱?!”齐铭被易遥的表情吓住了。

  “我拿的我爸的。”齐铭低下头去。

  “还回去。晚上就还回去。”易遥深吸了一口气,说,“我偷东西没关系,可是你干净得全世界的人都恨不得把你捧在手里,你为了我变黑变臭,你脑子被枪打了。”

  红灯跳成绿色。易遥抬起手背抹掉眼里的泪水,朝前面骑过去。

  齐铭看着易遥渐渐缩小的背影,喉咙像呛进了水。不知道为什么,他感觉就像是易遥会像这样消失在人群里,自己再也找不到了。

  齐铭抬起脚,用力一踩,齿轮突然生涩地卡住,然后链条迅速地脱出来,像条死蛇般掉在地上。

  抬起头,刚刚张开口,视线里就消失了易遥的影子。

  暗黑色的云大朵大朵地走过天空。

  沉重得像是黑色的悼词。

  推着车。链条拖在地上。金属声在耳膜上不均匀地抹动着。

  推到弄堂口。看见易遥坐在路边。

  “怎么这么晚?”易遥站起身,揉了揉坐麻了的腿。

  “车掉链了。”齐铭指了指自行车,“怎么不进去,等我?”

  “恩。”易遥望向他的脸,“为了让你等会不会挨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悲伤逆流成河18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桌子上是满满的一桌子菜。冒着腾腾的热气。让坐在对面的母亲的脸看不太清楚。

  即使看不清楚。齐铭也知道母亲的脸色很难看。

  坐在旁边的父亲,是更加难看的一张脸。

  有好几次,父亲都忍不住要开口说什么,被母亲从桌子底下一脚踢回去。父亲又只得低下头继续吃饭。筷子重重地放来放去,宣泄着不满。

  齐铭装做没看见。低头喝汤。

  “齐铭,”母亲从嗓子里憋出一声细细的喊声来,像是卡着一口痰,“你最近零花钱够用吗?”

  “够啊。”齐铭喝着汤,嘴里含糊地应着。心里想,圈子兜得挺大的。

  “啊……这……”母亲望了望父亲,神色很尴尬,“那你有没有……”找不到适合的词。语句尴尬地断在空气里。该怎么说,心里的那句“那你有没有偷家里的钱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。

  齐铭心里陷下去一小块,于是脸色温和下来,他掏出口袋里的六百块,递到母亲面前,说,妈,今天没买到合适的,钱没用,还给你。

  父亲母亲一瞬间吃惊的表情早就在齐铭的预料之内。所以他安静地低下头继续喝汤,喝了几口,抬起头看到他们两个人依然是惊讶的表情,于是装着摸摸脑袋,说,“怎么了?我早上留条告诉妈妈说我要买复读机先拿六百块啊。下午陪同学去逛了逛,没买到合适的,但也耽误了些时间。”

  齐铭一边说,一边走向柜子,在上面找了找,又蹲下身去,“啊,掉地上了。”

  拣起来,递给妈妈。

  纸上是儿子熟悉而俊秀的笔记。

  “妈妈我先拿六百块,买复读机。晚上去看看,稍微晚点回家。齐铭。”

  母亲突然松下去的肩膀,像是全身绷着的紧张都一瞬间消失了。“哦是这样啊,我还以为……”

  “您以为什么?”突然提高的音调。漂亮的反击。

  “啊……”母亲尴尬的脸。转向父亲,而父亲什么都没说,低头喝汤。怎么能说出口,“以为你偷了钱”吗?简直自取其辱。

  “我吃饱了。”齐铭放下碗,转身走回房间去。留下

客厅里尴尬的父亲母亲。

  拉灭了灯。一头摔在床上。

  门外传来父母低声的争吵。

  比较清楚的一句是“都怪你!还好没错怪儿子!你自己生的你都怀疑!”

  更清楚的是后面补的一句“你有完没完,下午紧张得又哭又闹差不多要上吊的人不是你自己吗?我只是告诉你我丢了六百块钱,我又没说是齐铭拿的。”

  后面的渐渐听不清楚了。

  齐铭拉过被子。

  黑暗一下子从头顶压下来。

  易遥收拾着吃完的饭菜。

  刚拿进厨房。口袋里的手机响了。

  打开来,是齐铭发过来的短消息。

  “你真聪明。还好回家时写了纸条。”

  易遥笑了笑,把手机合上。端着盘子走到厨房去。

  水龙头打开来,哗哗地流水。

  她望着外面的弄堂,每家人的窗户都透出黄色的暖光来。

  她现在想的,是另外一件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悲伤逆流成河19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手机上这串以138开头以414结束的数字自己背不出来,甚至谈不上熟悉。可是这串数字却有着一个姓名叫易家言。

  就连自己都忘记了,什么时候把“爸爸”改成了“易家言”。曾经每天几乎都会重复无数次的复音节词,凭空地消失在生命里。除了读课文,或者看书,几乎不会接触到“爸爸”这个词语。

  生命里突兀的一小块白。以缺失掉的两个字为具体形状。

  像是在电影院里不小心睡着,醒了后发现情节少掉一段,身边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,自己却再也找不回来。于是依然朦朦胧胧地追着看下去,慢慢发现少掉的一段,也几乎不会影响未来的情节。

  又或者,像是试卷上某道解不出的方程。非常真实的空洞感。在心里鼓起一块地方,怎么也抹不平。

  易遥打开房间的门, 客厅里一片漆黑。母亲已经睡了。

  易遥看了看表,九点半。于是她披上外套。拉开门出去了。

  经过齐铭的窗前,里面黄色的灯光照着她的脸。她心里突然一阵没有来处的悲伤。

  那一串地址也是曾经无意在母亲嘴里听到的。后来留在了脑海里的某一个角落,像是个潜意识般地存在着。本以为找起来会很复杂,但结果却轻易地找到了,并且在楼下老伯的口中得到了证实,“哦易先生啊,对对对,就住504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  站在门口,手放在门铃上,可是,却没有勇气按下去。

  易遥站在走廊里,头顶冷清的灯光照得人发晕。

  易遥拿着手里的电话,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先给爸爸打个电话。正翻开手机,电梯门“叮”地一声开了。易遥回过头去,走出来一个年纪不小却打扮得很嫩的女人,手上牵着个小妹妹,在她们背后,走出来一个两手提着两个大袋子的男人。

  那个男人抬起头看到易遥,眼神突然有些激动和慌张。张了张口,没有发出声音来。像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面前的场景。

  易遥刚刚张开口,就听到那个小女孩脆生生地叫了一声“爸爸,快点!”

  易遥口里的那一声“爸”,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。像是吞下一枚刀片,划痛了整个胸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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